食品安全“總有刁民想害朕”

在這個食品安全領域服務這么多年，一直想寫一點什么。而職業性的文章已經太多，我甚至覺得已經到了這樣一種狀態：馬塞爾·杜尚放棄繪畫的狀態。翻譯《杜尚訪談錄》的王瑞蕓女士說：“杜尚讓我明白：你做藝術是一件事情，然后你用什么態度做藝術是另一件事情”。套用到食品安全這里，是“你做食品安全是一件事情，你用什么態度做食品安全是另一件事情”。這倒不是斗膽自比杜尚，而是覺得到了我們認真檢討態度的時候：我們做食品安全究竟為了什么？

 為了保護這個你服務的公司和你服務的領域？每年幾百億幾千億的美金投入這個行業，檢測、認證、咨詢甚至四大事務所都像工蜂一樣圍著蜂王忙乎著，不用說還有政府媒體各種NGO貢獻力量，自己的工作由一個政治家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政客，政治正確的事已經毋庸置疑。

 為了保護萬千的消費者？消費者現在已經被現代經濟推到了君王的寶座上。像御膳，每天的選擇超過了吃一看而眼觀三的程度。你混跡在萬千的侍衛里，仰望你的君王。你和你所效忠的君王，被什么無形的隔開。他一定不認識你，而你，以為你認識他，可是你并不理解君王的需求和感受。一個人扮演一個角色越久，越缺少了對其他角色理解的能力，因為，他已經把自己融入了這個角色。偶爾從自己的角色出戲一下，想起陳丹青說的一句話：“藝術你總要讓人懂，讓大多數人接受”。我說：“食品安全，總要讓人懂，讓人感覺到安全”。把自己代入君王的角色，腦海里不斷糾纏的話是：總有刁民想害朕！能不能讓朕省點心？

 過去廚師的行業稱為勤行。一代名廚艾廣富說過一段話：“什么是名廚？名廚不是考試考出來的，不是機構評出來的，而是名人認出來的。在過去，你拿多少證書沒用，關鍵看人家認不認你。梅蘭芳、馬連良當年來吃飯，先打電話問‘鴨胡’在不在，不在人家壓根兒不來。當年馬連良唱戲，我師傅楊永和去了白聽，這種信任感，可不是白送人家兩個菜、陪著喝二兩酒能換來的”。現在食品行業缺的，是這種信任感。

 這像現代社會里丈夫和妻子的關系。從丈夫的角度，我能掙錢養家，我也沒有不良嗜好，我是一個好老公啊。于是整天忙于自己的工作，加班，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各種title不說，還要掙錢回來。妻子呢，覺得沒人陪伴，沒人說說話，也不知道老公整天在忙什么。慢慢地，信任越來越少。老公的心理：我掙錢養家，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壓力很大啊。還要比隔壁老王發展的好，很累啊。老婆說，你每天光鮮亮麗，形形色色的人里一定有漂亮小姑娘，我怎么放心？我們這個社會，通訊技術越來越發達，心與心的溝通卻越來越少。而危機感越強，老公想做的是，我要事業發展更好，學更多的能力，有更多的交際，更高的title，更多的收入。食品行業也是這樣，消費者要的是安全感。“安全感”的含義是感受到安全，是覺著安全。多好的體系，我也看不見。你有證書，報告什么的，不會讓我覺得更安全。每年都會有各種高大上的食品安全“峰會”，峰會里，各種專家官員忙著秀自己的成果——更炫的技術，更嚴格的規則，更多的投入。食品安全領域，已經可以和高科技的生物航天軍工行業比肩了。我們在不斷證明自己有多好。

 話說有個御廚做的菜比較好，深得皇帝的歡心。這引起了某個司膳太監的嫉妒，這司膳太監心術不太正。，上菜的時候，和皇上說：“這個菜好像不大新鮮啊”？還沒等皇上說話，司膳太監說，把那個廚子傳過來問問。廚子到了，一聽太監所說，事態嚴重啊。趕緊解釋這菜如果做得，何時洗菜，何時下鍋，火候如何，怎么裝盤。這廚子品性端正，旁邊內務府的也上前幫著解釋，味道的標準啊，食材啊器具啊。皇上終于搞得不耐煩，撤了撤了！這是這兩年的MOAH事件。坐在寶座上的消費者說，我不care MOAH哪里來的，我也聽不懂，懶得去理解，反正什么地方不對，我還是吃別的踏實的吧。這究竟是誰的問題？

 坐在帝王寶座上的人，心里真正缺的是安全感。從明君，到昏君或者暴君，無一不是如此。岳飛是大忠臣，無人質疑。可是岳飛一定得死，因為“立太子”和“迎二圣”讓皇帝沒了安全感。所以，即使宋太祖趙匡胤立誓禁止殺大臣，他還是死于“莫須有”的罪名。這是誰的悲劇？

 回到一開始提的話題：用什么態度做食品安全——我們得讓我們的君王有安全感，和他建立真正的信任。下面的model或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如何建立信任。這個模型，由Michelle Reina和Dennis Reina開發。里面講到，信任主要由三個方面構成：能力，合同/契約，溝通。能力，指的是信任你有這個能力去完成某事。在食品安全領域，可以是各種體系，技術能力，培訓等等，不贅述了。而合同或者契約的信任，則指的是理解互相的期望，持續的滿足這些期望。關于消費者的期望，不同的地區，不同的產品類別是不同的。網上有一個段子：“我喜歡梨子，可是你給了我一車蘋果，然后你說你被自己感動了，問我為什么不感動。我無言以對”。我們怎么知道消費者在食品安全方面的期望是什么？想想每年marketing團隊花的以百萬千萬計的錢知道了。第三個維度，是關于溝通的。這個溝通，不只是關于信息，透明度的，更多是心與心的溝通。消費者需要陪伴，需要被傾聽，需要情感的連接。也是我們的需要的不是食品安全官，而是食品情感官。（文/陳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