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農倒奶背后：乳企“爆倉” 低價處理乳粉

 據新金融觀察報報道，邢四清的義德奶牛養殖合作社因為合作10年的企業單方面解約，成為了他們那個村子第二個倒閉的養殖小區。

 他所在的村子總共有3個奶牛養殖小區，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后倒閉了一個。現在整個村子剩下村口那家在奶價嚴重下跌、企業想盡辦法拒收的情況下艱難維持著。但是，每天仍有僅有一點毛病的奶牛被淘汰。

 近幾個月來，從河北、山東奶牛養殖地區蔓延到全國的奶農倒奶到現在仍沒有一點減輕的跡象。倒奶引起了政府的注意，1月8日，農業部下發《關于協調處理賣奶難穩定奶業生產的緊急通知》（以下簡稱“《通知》”），要求采取措施幫助奶農協調處理賣奶難問題。但是，據不少奶農反映，企業通過越來越苛刻的檢測手段，還是變相拒收了他們的奶。

現在，奶農們開始陸續想辦法脫手讓他們煩惱不已的奶牛，哪怕賤賣。

 在邢四清所在的村子里，賣奶牛的情況剛過去了一個小高潮，這是由邢四清的奶牛養殖小區倒閉引起的。

 4個多月前，跟他們合作了10年的某乳業突然宣布跟他們解除合約，農戶家的女主人們很多都哭腫了眼睛，還是把養了幾年十幾年的奶牛賣掉了。

 “但是如果不賣，家底都要賠進去了。”一個賣光了自己十幾頭奶牛，但因為在這里住了十幾年，還不舍得搬走的農戶說。

 去年8月25日，來這里收奶的某乳業片區經理突然告訴他們牛奶全部不合格，拒收。包括邢四清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是故意的，因為后來我們拿我們的奶去做了檢測，結果是根本沒有問題。”邢四清說。2004年他成立了養殖小區，在大多是散戶的河北地區，算是較早發展農戶規模化養殖的。

 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他的小區曾被樹立為“形象工程”,縣長都來視察幫助推廣他的養殖模式。在某乳業舉行的一次牛奶質量大賽上，他小區的牛奶取得了華北區第三名。因為這個成績，邢四清還作為代表去呼和浩特領獎。

現在，乳業公司方面堅持認為他們的奶有問題，并且在接下來的兩天都因為認為牛奶有問題而拒收。

 邢四清為此很激動，“聽說都快鬧翻了。”一個農戶說。不過，他的極力辯解換來的卻是乳業公司對行唐縣28個養殖小區的通告：行唐片區邢四清小區因8月25日和8月27日出現連續拒收，經研究決定，對邢四清小區進行銷戶處理。

這樣，在雙方5年合同期尚有1年多未滿并且對方沒有同意的情況下，乳業公司單方面解除了合同。

 邢四清的爭取辦法除了跟乳業公司交涉，是拄著雙拐拖著自己因傷無法復原的腿去找當地畜牧局，但是畜牧局表示自己也沒辦法。又按照合同規定去找奶業協會協調，但是也沒有人出面。去找其他乳企談合作，但是國際乳價連續下跌，企業大都原奶供應過剩，所以乳企不會再跟他們合作。

邢四清在9天之后宣布破產，那之前，奶農們每天都把擠出來的牛奶倒掉。

 在宣布破產之前，邢四清的養殖小區相當充實，40畝的土地，40多家農舍，400多頭奶牛，其中200多頭泌乳牛。

幾天時間，泌乳牛全部以1萬多點的價格賣給了外省人，公牛和小牛只賣幾千元。

 16日，在邢四清的養殖小區，200頭泌乳牛的牛槽早已空空蕩蕩，牛舍也大多空了，拴牛樁上不明物質都被曬得翹了起來。有些牛舍棚頂坍塌下來，圍墻也有倒塌的，但顯然都不會再有人去管。農戶們基本撤完了，但還有個別因為牛沒賣完的農戶沒走。

 一些沒被撤走的家犬見有來人突然狂吠幾聲，顯得很狂躁。偶爾發現幾頭沒有脫手的公牛和小牛臥在牛舍前。當地人領著安徽籍牛販子來看它們，小牛給2000多，大牛給5000多，奶農還沒來得及還價，只表示嫌低，牛販子們便扭頭走。

“撐到了”的企業

 邢四清養殖小區所在的行唐縣是奶牛養殖大縣，這里僅跟前述某乳業合作的小區有28家，跟君樂寶、三元、光明等乳企合作的養殖小區更多。養殖小區多，乳企也多，在邢四清所在的村子通往縣城的路口，是石家莊旺旺乳業有限公司，鄰近縣城還有三元新建的乳粉廠。

 倒奶事件最初的誘因是邢四清所遭遇的情況，合作得好好的企業突然拒收或者從來自中國奶制品進口量受到限制而引發的奶荒，到國際奶價下跌、乳企大規模進口，同時奶農擴大養殖規模，短短一年的時間，中國乳業市場從缺奶到供給嚴重過剩。“躲過了三聚氰胺，卻沒有躲過這次事件。”大起大落的背后，是中國向國際乳業市場敞開自己大門，卻沒有真正認清危及中國乳業秩序的關鍵所在。

 少收鮮奶。《新京報》記者曾報道旺旺乳業只收80%的鮮奶，奶農不得不把剩下的20%賤賣或者直接倒掉。

 1月8日，在諸多媒體合力報道奶農的困境之后，農業部終于下發《通知》，要求各地要千方百計組織協調加工企業保證生鮮乳收購。通過各種形式督促乳品企業履行收購合同，積極收購，善待奶農，力爭做到不拒收、不倒奶、少限收、少賣牛。

 但是，這份只相當于政府一個表態的《通知》對于奶農倒奶的狀況沒有太多緩解。有奶農表示，強壓之下，旺旺乳業愿意解除原來只收80%的限制，但是，乳企質檢員越來越苛刻的檢測標準還是讓他們的牛奶無法順利賣出去。

 “很多乳企現在自己都快要撐爆了。”河北一乳企相關負責人告訴新金融記者。他曾表示，去年12月，乳企現狀是倉庫爆倉，工廠停產。

 對于乳企倉庫爆倉的說法，新金融記者從多名行業人士處得到證實，不少乳企在過了2013年下半年奶荒事件之后，開始拼命地囤奶，如今它們的倉庫囤積的乳粉夠它們接下來一年使用。

 據了解，2013年下半年，新西蘭干旱導致牛奶產量減產，另外恒天然被爆出質量安全問題等諸多事件導致中國乳粉進口量減少，整個中國乳業市場都被“奶荒”一說籠罩。

“那段時間只要有奶粉有奶牛，各牛奶廠搶牛奶，奶牛小區是大爺。”上述乳企負責人說。

 2013年底開始，新西蘭奶粉進口量已經在增大，各個乳企都增加了進口量，乳企又是另一番景象。

 “奶粉啥時候到廠啥時候開工，不計白天黑夜，領導說過一句時間是銷售額。”上述負責人表示，一直到2014年春節才緩解市場奶空缺。

 北京普天盛道企業策劃有限公司首席戰略師、董事長雷永軍向新金融記者表示，中國目前的乳業市場已經是完全國際化了的市場，中國所謂的奶荒是不存在的，因為全世界的奶粉都可以賣到中國。

 但是那時候，得到緩解的中國乳企似乎并沒有走出奶荒的陰影。在接下來的2014年，中國乳粉進口量大增。數據顯示，2014年1-11月，我國乳制品進口量同比增長約21%,其中進口常溫奶增長最快，同比增長71%,此外，鮮奶進口量同比增長75%,大包粉進口量同比增長20%.

 新金融記者從一經常走訪企業人士處獲悉，不少乳企目前的倉庫都是滿的，加上奶荒之后，奶農養殖數量也大幅增加。一位行唐當地人士表示，“很多奶戶在2014年初開始從內蒙古往行唐拉牛，一卡車一卡車地拉，有的一戶買入60多頭奶牛。到2014年3月，各小區的奶牛已經很多了。”

“一個大型乳企以2500元/噸的價格處理掉了自己囤積的一部分乳粉。”另一位知情人士表示。

 中國乳業市場出現了嚴重的供過于求。而乳企囤貨增多的同時市場需求卻在下降。雷永軍告訴新金融記者，這兩年，很多奶企逐漸淘汰掉了自己的低端產品，但是正值中國宏觀經濟下行期，現在市場上很多高價奶根本賣不動。

 上述奶企負責人也向新金融記者透露，當地企業包括中國的乳企都在減少產量，因為產品庫存也很嚴重，一個企業的高端產品賣不動，準備年底給員工發成福利。

危機在哪

上述情況給中國乳業帶了新的災難，占中國奶牛養殖很大比例的養殖小區正在迅速被淘汰。

 另外，從2014年下半年開始，中國生鮮乳收購價格從年初的5-6元/公斤，直降到3元/公斤。乳業專家宋亮曾經根據目前市場和企業的狀況預測接下來的一年，奶價還會再下跌15%左右。這樣一來，養殖戶全部損失慘重，會加劇他們的淘汰速度。“這個情況相當嚴重了。”他說。

 正如前面所述，很多奶農開始賠錢也要賣掉自己的奶牛，甚至有養殖小區被企業直接淘汰，被迫宣布破產。一些企業，例如前述某乳業，在行唐縣除了已經宣布破產的邢四清的義德養殖小區，對其余20多家養殖小區則實行強迫養殖小區簽署解除5年合作協議的新的合同，變為一年一簽。現在留在行唐的奶農，一部分在擔心自己能不能躲過此劫，另一部分則想辦法把自己牛舍中的奶牛以不那么低的價格賣掉。

 一些乳業從業者告訴新金融記者，中國的奶牛養殖小區本身存在很多問題，比如設備落后，奶質還是無法做到的保障。另外，中國奶牛規模化養殖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這個趨勢下，奶農還是遲早被淘汰。在他們看來，這一輪是大勢所趨。

 但是宋亮并不這么認為，他表示，今年的奶農殺牛倒奶跟2008年之后的那幾次性質上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殺牛倒奶的都是真正的散戶，而原因是中國乳業質量安全問題。但是，這次倒奶殺牛的都是養殖小區，對于這些養殖小區，曾投入了大量資金來建設，尤其是河北地區，投入非常大。現在河北、山東、北京、廣州、河南、陜西等一些重要的奶牛養殖基地都出現企業單方面拒收鮮奶，奶農大規模殺牛倒奶。如果任由奶農殺牛倒奶，政府再坐視不管，那么，后果將非常嚴重。

 “這些養殖小區整體上還占有很大的比例，在中國乳業發展的過程中還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他向新金融記者強調，一定要呼吁政府趕緊出手來幫助奶農挺過難關，阻止養殖小區解散或者奶農殺牛。

 “尤其是殺牛。”他說，一定要盡快制止這種情況蔓延。并表示2008年三聚氰胺事件之后，散戶很快退出市場，我們那時候總共殺了600萬頭牛。然后2008年-2013年，我們的中小養殖戶又在不斷地退出市場，又減少了大概400萬頭牛。所以我們現在奶牛數量已經剩得很少了，大概900萬頭，泌乳期的奶牛更少，可能只有500萬頭左右。假如2015年再減少一批的話，我們的奶牛可能總共剩下700萬頭左右。對于一個擁有13億人口的大國來說，太少了。

面對撲面而來的乳業新問題，宋亮表示，無他，是中國乳業已經進入了國際化的軌道。

 “我在2009年提出乳業國際化趨勢，當時很多人看不明白。當時提出加速海外資源的布局，實現企業在乳業資源的內外自由配置，從而大大降低成本，增加國際競爭力，這是根本，是戰略。”他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