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浪魚干的黃金時代

 在懶得出去買菜的，口舌又淡淡想吃點鮮的時候，會有一個念頭閃過不如用巴浪魚干去煮點咸粥來吃吧。

 巴浪魚干在我老家方言里，發音類似青暖干，有意思的是，它作為魚干時叫這么個名字，作為鮮魚時，又發音類似于提，百度一下巴浪魚，發現它竟有很多別名的，刺巴魚、棍子魚、池魚、黃占之類，頗別致的有一個叫藍圓鲹。在我印象中，我們從未深究過這種魚，大概因為它實在太多太平實了，長相也普通：紡錘形，二三指寬，價格也廉得很，與紅薯一樣，是家家戶戶都吃的。

 夏季時分，巴浪魚豐收了，一大網一大網被打撈上來。主婦們忙碌起來了，她們早早去市場買提，或直接去海邊跟剛剛歸海的漁船家買，至少要一二十斤的，用籃子挑一大擔回來。新鮮的巴浪魚有兩種做法，或是咸燒：起油鍋，爆香蒜姜，把清理干凈的巴浪魚倒入鍋，兩面略煎，醬油著色，醋去腥，撒鹽和雞精，倒些許水后燜熟即可；或是燉湯：前面步驟一致，用不上醬油和醋了，以姜片和蔥段去腥，多放水，鹽則要少，燜燉數分鐘，見湯色白香氣溢出便是了。哪怕是這樣粗簡的做法，其鮮也盡出，味道是極好的。

 如果是咸燒巴浪魚，配粥或是白飯很好，但如果是燒湯，我偏愛用來配油飯，《舌尖上的中國》有一期說泉州一帶的蘿卜飯，用新嫩的白蘿卜和五花肉燜飯，我老家的油飯與其同工，只是未必放白蘿卜而已，五花肉是，燜出來的飯粒粒香氣猛，和魚湯的鮮相搭，哇，簡直天作之合。有這樣飯食的夏天，是我們平常人家的佳節。

 鮮食巴浪魚的季節畢竟是短的，制作青暖干才是主婦們夏天里的大事。等最炎熱的時候，一絲風也沒有，我媽把魚買回來，用柴火生起大灶來，煮開一大鐵鍋的水，再把巴浪魚放在竹墊或竹筲箕內下到那滾水里去，撒上粗粒鹽，等再次滾開幾分鐘把竹墊連魚一把提出鍋，拿出去晾曬。

 那樣的時候，家家都在曬青暖干，在所能見到的平坦的高處，或是直接一條條曬在屋頂、或是用簸箕晾在絲瓜架上，隨處可見，整個老家的空氣里都是魚干的味道。我媽把繡花的架子搬到門口去，她繡一會兒抬頭看看，觀察天氣或提防偷腥的野貓來。

 曬干的巴浪魚干被儲存起來，不富裕的尋常人家里，巴浪魚干的黃金時代來了，它的那點鮮，不時安慰著一戶人家一整年間寡淡的味蕾，只要看見儲物缸里還有那么一袋子巴浪魚干，便覺得日子總還有些滋味。大人們稍覺閑的時候，便拿出一些吩咐我們：去，扒點魚干來，我們知道會有一些不一樣的吃食。巴浪魚的尾部，有一道很硬的鱗，用大拇指的指甲蓋一舉蹭掉，再去掉魚頭，把魚身掰成小塊，去掉魚骨，大概掰上一小碗的量，用水泡起來。它被煮進咸粥里，粥鮮軟可口了；燒豆腐炒絲瓜啥的放些進去，提味的很；也可和五花肉一起做油飯，它像個好脾氣的主婦，跟一切都合得來。它還被母親拎著，走到近鄰或遠村，托順路的人給遠方的親人捎過去。或許是老了吧，走得再遠，舌頭總是在提醒你思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