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吊足胃口的非洲神肉

 一塊神奇的非洲神肉，又一次吊足了所有中國人的胃口。這本來最多算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但很多人一聽到好吃，吃了一個多月，即刻躍躍欲試打翻各種文獻傳說調查研究，誓要將神肉出身摸個一清二楚。如今神肉究竟是何種物質還是一樁懸案，猜測榜單中的伊比利亞火腿已經紅出升天。

 有意思的是，很多吃過伊比利亞火腿的吃貨表示：其實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好吃，包括我。去年冬天，有人送了我一包伊比利亞火腿，聲明生吃，接受不了的話可以切成小丁，蛋炒飯炒到兩分鐘時撒進去，口感美味異常。我躍躍欲試把珍貴的黑豬肉火腿拿出幾片切丁，像撒蔥花一樣撒在尋常蛋炒飯上，翻了幾勺，香味四溢迅速出鍋。但這種世界馳名的豬肉，在迫不及待送進口中后，卻有一種難堪的體驗，說不清道不明，像帶有滄桑歷史感的老油肉。勉強吃幾口，只好一一挑出來全數作廢。于是我拿著這包肉借花獻佛，跟父母說：來，試試，全世界吃的肉。他們的反應跟瓜爹一樣，肉不蒸熟怎么能吃。如果這包肉已經難覓芳蹤，完全不知道消失在冰箱的哪個角落。

 是肉真的不好吃嗎？我相信它在某些人的舌頭上，一定能綻放出無邊的美味。但是抱歉，根據營養醫師說法，一個人的飲食習慣在五歲前已經養成。我回味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段貧瘠歲月，晚飯一家人吃紅燒肉最開心，爸媽疼愛我的方式是放一塊純精紅燒肉在熱氣蒸騰的白米飯上。舌頭被培養出這樣才叫幸福感的記憶，成年之后怎能接受一塊不遠千山萬嶺而來的熏制生豬肉？

 所以很多人跑去高級西餐廳，吃了一頓幾千塊的飯，感慨是既沒飽也不好吃。他們根本不接受新鮮生蠔蘸一點檸檬汁生吞下肚的爽滑，對黑鉆石之稱的松露也覺得不過是點異香，蝸牛肉聽起來別扭，算肉質嫩過牛排又怎樣？沙拉里撒的是gorgozola奶酪，手指不小心沾了點都能臭上。不是廚子做得不好，也不是上當受騙，而是純粹你的舌頭，接受不了這類美味。

 很多人調侃英國人跟食物的關系，像一場無性婚姻，活該英國吃食難吃到天下知名。這么說來，中國人和食物的關系最像一場的熱戀，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舌尖上的中國》可以肆虐整個中國，人人臉上倍兒有面稱這才是真正的中國美食。不過抱歉的是，紀錄片里這些美食并非街頭巷尾可以簡單找到，很多都在大山深處犄角旮旯，動不動是一道即將消失的美味。你以為的五千年中華美食，其實不過是國人一種狂熱的妄想。你小時候既沒吃過滿漢全席也沒嘗過山珍海味，更別提你父母小時候正逢自然災害，吃飽都是個問題，何談美味？

 于是大多數中國人的美味，不過是簡簡單單的蛋炒飯，炒面，紅燒肉。當他聞到炒面中爆出來的蔥香，蒸騰的醬油氣，看到微黃卷曲的面條夾雜著肉絲青菜，他覺得那是一等一的美味，全因小時候吃這道菜吃出了幸福感。這樣的日子過了二三十年，必然大街上最火爆的餐廳，跟真正的美味沒什么關系，只要滿足兩點，便宜，重口，它能成為吃貨們最幸福的家鄉。

 我們的胃是貧寒的，我們的舌頭是孤寡的。我們說著自己是吃貨，其實只擁有大如牛的食量，唯獨少了條靈活的舌頭。英國人以階級論，喝茶加兩勺糖便是確鑿無誤的下等階級。中國人看看菜上使用的無數味精醬油辣椒，把舌頭折騰到麻木還笑哈哈說中華美食天下，直到一塊伊比利亞火腿讓人現了原形。

肉必須蒸著吃？那是中國胃長久以來的貧寒的表現。